裘弟的家
贝尼;巴克斯特醒着,躺在他的睡熟的妻子的肥胖身躯旁。满月时分,他总是睡不着觉的。他常常感到奇怪:月光这么明亮,人们怎么没有想到上地里去干活。他总是喜欢溜下床,去砍倒一棵橡树作烧柴用,或者去锄完裘弟没有锄完的玉米地。
“我认为,为了今天的事。我是应该打得他满地爬的。”他想。
在他的童年时代,如果他溜了开去,或者稍一偷懒,那是一定会挨一顿饱打的。他爸爸准会不让他吃晚饭,马上逼他回到泉水边把小水车毁掉。
“可是话又得说回来,”他想。“做孩子这段时间是不会太长久的。”
当他回顾过去的岁月时,他觉得自已是没有童年的。他的爸爸做过牧师,严厉得就象旧约里的上帝。但他们的生活不是靠传道,而是靠伏晋西亚镇附近的一个小农场。他爸爸就是靠它来维持那人口众多的大家庭的。他曾经教他们读书、写字和懂得圣经。可是所有兄弟,从他们能够拿着种子袋、摇摇摆摆地跟在他们父亲身后走完几畦玉米地时起,就开始辛勤劳动了。他们往往干得小骨头发痛,正在发育着的小手的手指僵硬抽搐为止。他们的口粮短缺,肚子里的钩虫却很多。因此,当贝尼长大成人时,不比一个孩子高大多少。他的脚很小,他的肩膀很狭窄,再加上肋骨和屁股,就构成了总是很脆弱的躯体。有一天,他站在福列斯特一家人中间,就像一棵幼小的槐树夹在巨大的橡树之间。
雷姆;福列斯特俯视着他说:“怎么,你真象个一贝尼1的小钱。你啊,钱倒是顶呱呱的,很不错,可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小贝尼;巴克斯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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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贝尼”是英国货币单位一辨士的译音。
从此以后,这个名宇就成了他唯一的名宇。当他投票选举时,他在选票上写下了他自己原来的姓名“埃士拉;埃士基尔;巴克斯特”但当他付税时,他却被人家写成了“贝尼;巴克斯特”而他也没有提出抗议。但是他确实象那坚实的金属货币一般,像它一样的坚实,同时也有铜一样的某种柔软性质。他非常诚实,因此,往往受到杂货店老板、磨坊主和马贩子的欢迎。伏晋西亚镇那位和他同样诚实的杂货店老板鲍尔士,有一次找钱时多给了他一块钱。贝尼因为马腿瘸了,亲自步行了好几哩路回去,把钱还给了他。
“下一次交易时你把它带来就行了。”鲍尔士说。
“我知道,”贝尼答道。“可是这钱不是我的,我也不想带着它进棺材。不论我死去或者活着,我要的只是那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对那些因为贝尼搬到邻近的丛莽中去而感到迷惑不解的人来说,上面他说的那番话,也许可以使他们得到一些解释。那条由于小艇、独木舟、平底驳船、装货搭客的帆船以及轮船而显得热闹非凡的水深流缓的大河两岸的居民们,都说贝尼;巴克斯特如果不是个勇士,一定是个疯子,因为他竟然带着新娘,抛弃惯常的生活方式,住进了熊、豹和狼出没无常的荒凉的佛罗里达丛莽的最深处。福列斯特一家迁移到那儿,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的人口众多的家庭和那些高大强壮而又好斗的汉子们,需要乡下的所有房子,而且需要不受人妨碍的自由。可是,谁会妨碍贝尼;巴克斯特呢?
贝尼的迁移,不是由于受到什么妨碍;而是因为在市镇、乡村和农场经营区里,邻居相距不远,人们的思想、行动和产权相互矛盾和冲突,侵扰了他个人的心灵。不错,患难时也有友谊和互相支援。但同时也存在争吵、互相怀疑和彼此戒备。他在他父亲的严厉教养下长大,现在却跨入了一个既缺少坦率又缺少诚实的,人心险恶的世界;因此,使他感到分外烦恼。
也许,他受到别人伤害的次数太多了。那广袤的与世隔绝的丛莽,以它所能赐予的安宁和寂静吸引了他。他有着某种看似粗野,实则很温和的性情。接触人,使他这种性情受到伤害;而接触松林,却能使他心灵的创伤愈合。在那儿过活虽然更加艰难,购买日用品和上市场进行谷物交易,也要麻烦地走上很远的路,但垦地是属于他自己的。那儿的野兽比起他认识的那些人来,掠夺性要差得多。熊、狼、野猫和豹对家畜的侵袭是可以料想得到的。但人与人之间的残忍险恶却是难以臆测的。
在他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娶了一位身躯有他两倍大的丰满活泼的姑娘。他用牛车载了她和必要的家用什物,一路颠簸着进入了垦地。在那里,他已经用自己的双手盖起了一所茅屋。他在那一大片笼罩着细细的沙松的林海中,像一个男子汉所能选择的那样,选中了一块地。这块处在松岛中心的高爽肥沃的好地,是他向住在离这儿足足有四哩远的福列斯特家买来的。在干旱的林区中,被叫作松岛的地方,是因为它的的确确是一个红松组成的岛屿。红松巍然耸立,就像是丛莽的汪洋大海中的一个陆标。这一类岛地还分布在北面和西面。那是由于特殊的土质和含水量,才产生了这种植被丰富的小块土地。有些甚至长着种类最丰富的硬木。到处是槲树、红月桂树、木兰树、野樱桃树、香胶树、胡桃树和冬青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