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唾骂,千夫所指,生前流离失所,身后葬归君陵。”
国太夫人移开香炉的顶盖,亲自投入一块香饼。看着青烟袅袅升起,重将炉盖合拢。
一声轻响,铜铸的器具严丝合缝。
“阿珩已然是手下留情。”
她的声音在殿内流淌,很快如轻烟消散,再不可闻。
侍人小心抬眼看向屏风前,又迅速低下头,自始至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肃州城外,宗、祝等人的马车一路疾驰,终于追上林珩的战马。
马奴勒紧缰绳,宗推开车门,手扶冠帽跳下车,祝、卜等紧随其后。几名巫慢了一步,下车后仍喘息不定。俯身行礼时,胸前的骨链垂落,挂在上面的骨甲互相碰撞,发出阵阵声响。
“公子,不停灵,不拟谥号,不送陪葬,不殉,实乃有违礼仪。”宗拦在林珩马前,看向队伍中的灵柩,眉心拧出川字。
“父君薨于郑,停灵多时,应速下葬。谥号后拟,陪葬以郑宫金玉,殉以陶人俑。”林珩翻身下马,站定在宗的对面,以示对这位老人的尊重。
“可是……”宗仍有迟疑,忽遇刺人的目光,源于队伍中的氏族。
林珩放归妾夫人,诸女归家,也有随子女开府。若宗坚持殉葬,如费氏、田氏等势必要怒。
此番伐郑,氏族们无不竭尽全力,功劳不小。年青一辈如智陵、费廉等更是战功赫赫。他们也是林珩的忠实拥趸。
“事急从权,宗当体谅。”林珩靠近宗,低声道。
“国内未有先例,上京听闻,恐会借机发难。”宗扫视左右,同样压低声音,提出他的担忧。
他对晋侯失望透顶,据理力争出于公心,避免林珩被抓住把柄刁难。
“晋未有,上京却有。”林珩不再压低声音,道出他在上京看到的记载,“穆王南巡不知所踪,陵中葬空棺,无人殉,皆以石人俑替代。今父君入葬,以陶人俑殉,实乃有例可循。”
大军中有史官,全部被林珩召至近前。几人皆知平王时的混乱,当面证实林珩所言。
“公子所言不假。”
“上京有史册,仆先祖随君入京,送王棺入陵,留有撰录。”
穆王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平王在战乱中登位,朝局一度动荡。
穆王葬礼时,送入陵墓的是空棺,他的妻妾儿女大多死于战火,即便活着也不能为空棺殉。
平王采纳执政的意见,命人雕刻石人俑送入陵墓。
史官们言之凿凿,宗和祝一番商量,接纳林珩的提议,各自手捧骨刀和弓箭行在棺椁左右。
林珩没有再上马,取下发冠,解散发髻,徒步走向君陵。
林原仿效行之,落后几步跟在他身后。
氏族甲士纷纷下马,在巫的唱声中排成队列,组成一支送葬队伍,浩浩荡荡行向君陵。
与此同时,一支由蜀国来的车队抵达边城。
车上的田齐吊着一条胳膊,忍着疼痛从车窗向后望,发现暂时甩掉追兵,终于松了一口气。
“快进城。”
“诺!”
知晓入城才能活命,骑士策马扬鞭,马奴挥动缰绳,在夕阳下风驰电掣,向晋国边城飞奔而去。
“蜀国公子?”
边城县大夫陶青听人禀报,见到仆人呈递的玉玦,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起身绕过桌案,拿起玉玦细看。
烛光映照下,玉质润泽,属难得一见的珍品。蟠螭纹极为精美,是蜀国工匠独有的技艺。
“确是蜀国宫廷之物。”
陶青出身陶氏旁支,与陶荣素有来往。为人眼光独到,向来心思缜密。
详细询问来人模样,他料定田齐一行遇上麻烦,绝非正常出使。当下命人清扫官舍,安排一行人入住。
“切记,谨慎行事。”
“诺。”
仆人领命退下,脚步声快速远去。
陶青负手在室内踱步,拇指摩挲着指节,心中举棋不定。
“据闻公子在上京时,曾与蜀国公子相伴,关系莫逆。”
思及此,陶青停在原地,终于有了决断。
他回到桌后铺开竹简,提笔写成一封短信,密封入信匣,交给私兵连夜送出。
“送至中大夫手中。”
“诺。”私兵双手接过信匣,当着陶青的面以布裹好,利落背在身后,在胸前打上死结。
陶青坐在案后,目送私兵出门远去,以铜簪挑亮灯芯,看着跳跃的火光,低声道:“蜀国公子奔晋,恐事不小。”
是否留下来人,亦或是插手此事,当由公子珩亲自决断。
私兵策马奔向城门,田齐已被请入官舍。
自从离开蜀国,他一直颠沛流离,为躲避追杀日夜奔逃,时常食水不济。途经宋国时,短暂停留宋伯宫,不料遭遇宋国氏族出卖,差点死在追兵手中。
每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