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夫人考虑片刻,摇头道:“暂不出城。公子要收郑土,郑侯不能留,郑国氏族也该杀。但人言可畏,此事不能沾染公子。”
“夫人的意思是?”庸心头一动,看向珍夫人目光闪烁。
“召你的死士进来,我来动手。”珍夫人手执陶瓶,瓶中是蛊医配制的毒,见血封喉。
惊慌的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传入殿内,她却面带微笑,仿佛乐见这种混乱。
“君侯薨,郑侯难辞其咎。我为君侯妾,为君侯报仇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烈焰滔天,半座岭州城被付之一炬。
房屋建筑成片坍塌,道路两旁尽是残垣断壁,昔日繁华的都城变得满目疮痍。
清晨时分,寒风骤然凛冽,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火光熄灭,城内腾起大片黑烟,一道道烟柱扭曲上升。
伴随着轰然巨响,矗立四百年的太庙轰然倒塌。建筑塌陷的一瞬间,尘土夹着碎雪漫天飞扬。
逃出城的郑人驻足原地,望向遭遇火焚的岭州城,泪水滑出眼眶,冲淡了熏满脸颊的黑灰。
号角声响起,继而是隆隆的马蹄声。
郑人失魂落魄,明知来的是晋军却无一人逃跑,都颓丧地站在原地,神情麻木,一动也不动。
寒风呼啸,雪花落在身上,刺骨一般地冷。
号角声持续不断,苍凉豪迈,直透云层。
马蹄声犹如雷鸣,大地为之震颤。
玄鸟旗迎风招展,一面又一面图腾旗闯入眼帘,刺痛了郑人的双眼。
一匹黑马越众而出,马上是一名不及弱冠的少年。姿容俊逸,气质凛若冰霜。周身笼罩着彻骨寒意,近乎压过风雪。
一人一马经过时,人群下意识退避,自行让开一条通道。
人群背后,一名裹着斗篷的老人连声咳嗽。望向马上的林珩,独眼中短暂浮现亮光,又迅速沉寂下去。
斗篷遮挡下,老人胸前挂着骨链,手握一把铜匕。匕首仅有巴掌长,却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真像啊。”老人喃喃自语,记忆缓慢流淌,走马灯一般转过脑海。
他想起了晋烈公。
战场上惊鸿一面,那位勇武非凡有霸道之名的晋国君主,同眼前的少年意外重合。
“晋出英主,莫非是天意?”
老人短暂陷入恍惚,匕首当啷落地。
待他回过神来,林珩已经策马行远,径直走向城门。
黑色大军似潮水铺开。骑兵们跟随不同的图腾旗分成数股,搜寻散落城外的郑人,将他们围拢到一起。
郑人没有反抗。
岭州城已破,郑侯至今没有露面,氏族们也不见踪影,他们早就失望透顶心如死灰。
郑国引以为傲的战车大多在烈火中烧毁。守军难觅踪影,不是被晋军杀死,而是主动放弃守城和城民一起逃出火海。
城头残留上百具尸体,身边散落佩剑和短刀,分明都是自尽而亡。
一架巨弩孤立在女墙后。绞弦断裂,弩身遭到破坏,无法再次使用。丛痕迹推断,应是守军自尽前所为。
城内不见火光,仍有零星烟柱腾起。
黑烟短暂弥漫,很快又被风吹散,飘飘渺渺不见踪影。
咔嚓一声,是马蹄踩上焦木,木身断为两截发出的轻响。
晋国的玄鸟旗和图腾旗出现在岭州城内,自郑侯受封建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大军分头行事。
林原及氏族家主们随林珩入城,策马前往郑侯宫。
智陵和费廉等人率军清查城内。骑兵穿梭在大街小巷,找出躲藏的城民,点明数量后送出城外。
东城损毁最为严重。这里是氏族的聚集地,豪华的府邸毁于大火,多数屋顶坍塌,大门和墙壁破损,随处可见碎裂的石阶和熔断的门环。
骑兵们逐次入内搜查,零星发现活人,都是躲藏的奴隶和仆役。他们吓破了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唯一找到的氏族在粟氏府内。
粟名病重而死,粟成自尽身亡。父子俩的尸体停放在前厅,由忠诚的仆人看守。粟亮和粟黑不知所踪,连仆人也不知他们的去向。
骑士了解过情况,没有入内打扰,而是全部退出来,继续搜寻下一座府邸。
智陵听人禀报,马上察觉到不对,当即询问道:“粟氏之外未见他人,一个都没有?”
“确无。”骑兵如实回道。
智陵眉心深锁,举目环顾四周,神情若有所思。
昨夜大火,未见郑国氏族逃出城外。他们没有混在城民中,必然还留在城内。如今街巷皆空,屋舍俱被焚毁,没有发现暗道,他们能躲藏的只有一处。
郑侯宫。
智陵打马前行,遇上从街尾行来的费廉。经过一番交流,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继续搜索城内,派人追上公子,当面禀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