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这些老弱妇孺在,今天是北宫达,明天是北宫梁,或是豫州的虞策,是蜀中的赵崇,甚至是东方冉。任何人都可以胁迫郢青遥成为他们的手中刀。
而如果他们被北宫达所杀,这才是永绝后患。郢青遥不仅绝不会再为北宫达效力,甚至可能一心替他们报仇,与北宫达为敌。
苏钰道:“这是个乱世,我们的敌人残忍狡诈,玄首太过仁道了。”
他看向江浔,他知道,这一次江浔输了。他完不成谢映之的嘱托。他彻底输了。
刑场是上都城外一片开阔的旷野,已是四月,原上一片青青绿草。
监刑的是铁鹞卫指挥使徐放。
一百多号老幼妇孺带着沉重的枷锁被押赴刑场,嚎哭声不绝于耳。
行刑的时间是酉时初,也就是日落时分,之所以等到这时,是因为徐放在等一个人,具体说是等一个人现身劫法场——郢青遥,北宫达料定她一定会来。并命令徐放当场拿下。
城外,一辆马车停在刑场不远处。
江浔也在等。
他担心郢青遥,倘若郢青遥真的来劫法场,以他皇帝绣衣直使的身份和这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能有所转圜。虽然这希望也非常渺茫。毕竟他是萧暥这方的人,北宫达多疑,若江浔出面说情,北宫达必会怀疑郢青遥勾结萧暥。
所以即使江浔想为郢青遥和苍冥族人说情,这话也很难说。
正在他心中辗转难为之际,容绪见他面色忧沉,不由问:“这些人里有寄云认识的人?”
“没有。”江浔叹了口气:“只是心有所触。”
容绪也叹道:“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乱世人命如草芥啊。”
斜阳下,刽子手向白刃上喷了一口烈酒,正要挥起大刀,就在这时,铛地一声脆响,一道犀利的弧光撞上刀刃,爆起明亮的火星,大刀被击地脱手而出。
紧接着,一道白影越出围观的人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破空射来。
监斩的铁鹞卫指挥使徐放见状立即拔出佩刀迎了上去。
郢青遥使的是快剑,但徐放的刀法却迅猛无匹,在空中短暂地过了几招后,郢青遥虎口被震得发麻。
她干脆飞身跃起,长剑在空中化作一道利风,不要命地连人带剑向徐放射去。徐放不慌不忙凌空跃起,横刀一格,刀锋被斜阳照出一道残虹。
随即他手腕一翻,刀锋飞转,一刀劈入郢青遥右肩,鲜血滚滚涌出,沿着剑身流下。
“为何要叛!”徐放拿刀指着郢青遥。
郢青遥抬起头,平心而论,徐放曾经待她不薄,但是各为其主罢了。
她没有回答,她知道今日劫法场必死,她只是不能弃一众族人独活。
在最后的时刻,她沉默地抬头淡淡地望向日暮的天空。就在这时,她惊奇地发现,斜阳下,空中开始飘飞起细碎的雪沫。
徐放和周围的人也发觉了。四月飞雪,这景象堪为诡异。
雪越下越大,无边的斜阳下,凛冽的风卷起雪花纷纷,凌空飞舞。
很快,众人的头顶肩上都覆了一层盐粒般的细雪。
“徐使,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惊道。
徐放心里也忐忑不定,他皱眉仰天看了看,哑声道:“时辰已到,照例行刑!”
风雪中,旷野上顿时响起一片嚎哭声。
“阿公!”郢青遥大叫。
老人被擒住手臂按在地上。
在老人浑浊的视线里,他看到地面结起了薄冰,冰花迅速凝结蔓延,很快攀上了刽子手的皮靴,从双腿蔓延到手臂,直至刀刃也冻结成霜,整个人刹那间变成了一座冰雕。
“怎么回事?!”徐放惊愕不已。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景象,
天边火烧一般的晚霞,斜阳照着茫茫的风雪,苍莽的天地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遥遥望去,冰原上隐约出现了一道人影,黑色的袍服在寒风中猎猎飞扬。
郢青遥面朝斜阳,单膝下跪,“主君!”
她原以为他不会管这些无用之人的生死,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救他们,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主君!”“主君啊!”四周的苍冥族人反应过来,忽然纷纷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青绿的草叶上覆满了积雪,纯黑的衣袍拂过他们的头顶。
徐放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如这冰雪般铺天盖地向他压来,他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面容僵硬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雍雅道:“北宫将军何在?”
访客
大堂上灯火通明,可北宫达仍旧看不清那袭黑袍笼罩下的脸容,仿佛永远有一层迷雾笼罩在前方,无论光影如何变化,似乎总差那么一线,灯光的边缘照到那线条优雅的下颌就戛然而止。永远照不进其后深邃的暗影。
这让北宫达觉得包裹在那袭黑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