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送宵夜?”
“是。”奉常低头道,
桓帝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干笑了几声,尖刻道,“看不出我们萧将军还挺矫情,这馆驿的饭菜粗硬了点,他就吃不下去了,他这样子能打仗?”
奉祥低着头,瞥了他一眼,没敢吭气。
桓帝转着手中的云珠,沉默片刻,又阴恻恻道:“好个亲弟弟。”
“陛下,晋王和萧将军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坏事。”忽然,墙角里传来一道幽森的声音。
一旁的奉祥猝不及防,肩膀一抖,循声看去。
只见灯光的阴影下,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奉祥吓了一跳,刚才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存在,就好像那人是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话。
那人的五官像是被磨平后,又重新蒙上一张面皮,再画上眉目口鼻,所以整张脸没有凹凸,没有轮廓,也就没有喜怒。
这个人是明华宗的修士无相。
在郑国舅兵变被剿灭,皇后死在狱中后,桓帝在衰颓不振中开始笃行明华宗。而这位无相大师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此人见解高深,又懂得卜算方术,很快得到了桓帝的信任。
“大师为何这么说?”桓帝问。
“晋王是陛下的弟弟,血浓于水,无论萧暥再怎么拉拢也改变不了这点,所以陛下非但不能因此怪罪晋王,还要好生安抚他,让他知道亲兄弟的情谊绝非任何外人可比,晋王的心还是向着陛下的。”
“向着朕?”桓帝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能替朕做什么?”
“可以做的事多了,他和萧暥走得越近,反倒是陛下的机会。”
桓帝冷笑:“阿季不会,上回他和萧暥同车,朕只是让他看看萧暥桌案上的往来文书,结果你猜他跟朕说什么,他说这非君子所为?合着他是要当君子的,所以如果是让他当朕的耳目,打探萧暥的动向根本不可能。”
“谁说让晋王去当细作的,太大材小用了。”无相笑了一下,“将来陛下就知道了。”
桓帝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朕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大师。”
无相道,“陛下对我有疑虑。”
“那是当然的,你说可以驱使狼群。说不定这次能在野猎里趁着混乱除掉萧暥,但结果呢?大师倒是确实召唤来了那么多狼,可是它们都不听你的,该出现的时候不见踪影,不该出现的时候,全跑出来了,差点害死阿季。”
无相沉着脸:“是我失算了。我没料到,狼王会出现在这鹿鸣山。”
“狼王?”桓帝一抬眉。
“就是那晚惊了圣驾的那头黑色巨狼。”
“惊驾?朕有受惊吗?”桓帝不屑地站起来,摆摆袖子轻蔑道,“只是那畜生奇怪得很,一直盯着阿季,朕忘了问是不是他把这畜生的一只眼睛弄瞎的吗?”
无相道:“陛下,就算瞎了一只眼睛,狼王依旧是狼王,不是什么畜生,一旦狼王出现,群狼就不会听我的号令。”
桓帝吃惊道:“你是说,狼群招来后不听你的话,是因为狼王也被你招来了?所以它们都听狼王的?”
无相肃然道:“我哪里召唤得动狼王啊,这狼王都消失了近百年了,居然在这里出现。我也是惊骇莫名啊!”
桓帝随便问道:“既不是你招来的?那是谁?”
无相摇头,“毫无头绪,也可能是狼王自己出来的,但如果它真是应着某人的召唤而来,此人的玄术修为,远非我辈能比了。只能是……”
“是什么?”
无相脸色发青,道:“邪神。”
桓帝哈了一声,表示无稽之谈,“大师不要跟朕说这些虚的没用的,朕请大师来是为朕排忧解难。是问社稷大事,不是问鬼神之说,大师切莫要忽我。”
听他那么说,无相倒也不急,问道,“陛下眼下之忧,不就是萧将军吗?”
“你说道点子上了,朕心中的大患,不是什么狼王,除非狼王能帮我除掉萧暥。”
无相想了想,上前谨慎道:“陛下发现了没,萧将军这些日子变了很多。”
闻言,桓帝眼皮微微一跳,“你也察觉了?”
其实早在萧暥请魏瑄同车时,桓帝就察觉到他的不同。
以前萧暥锋芒毕露,锐意逼人,每次见到他,都让桓帝觉得透不过气来,尤其那双眼睛,神采飞扬,邪魅恣意。使得他整个人就像一柄见血封喉的利剑,好像靠近一点就会被锋利的剑风割伤。
这个人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收敛。什么事都敢做,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纵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
而现在的萧暥更像是利剑入鞘,韬光韫玉,让人觉不出危险。
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似乎如早春的湖水般淡然温润,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不知通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