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郢青遥,看出了她所想,道,“都尉以为我和这些人话不投机,心怀私愤才想要杀人?错了,我只是舍难取易罢了。”
“无论是劫持皇帝,还是杀了这些废物,我们的目标都一样,为了北宫将军的大业。如果这些文人名士都死于大梁,天下人必会认为是萧暥干的。况且,这些人皆出身高门,其中不乏德隆望尊的士林领袖,如今他们不明不白死于此地,这起血案必使海内轰动,激起天下士人对萧暥共同声讨,雍襄的各大世家也都将和萧暥势不两立。”
郢青遥听得脊背发冷,这不仅仅是杀十七位士人,还有他们的门客家仆,加起来总共一百二十余人,届时整个仙弈阁前的梅林就将变成尸山血海,曲水流觞将会被鲜血染红,流入山下的碧浪湖。
她是个战士,而东方冉却是个疯子。
但主君令她辅助东方冉,她别无选择。
在暮苍山巅,玄门的鹞鹰带来了让人不安的消息。
萧暥快马赶到大梁城郊时,日头已开始西斜。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三名锐士。
对峙
梅花林间日影偏斜,残冬早春相交之际,薄暮冥冥,风中有寡淡的茶香。
那些士人骂了一阵子,见这个‘周常’不仅骂不还口,居然还颇为享受,那神情更是似笑非笑,笑里藏刀,看得他们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东方冉阴鸷的目光从一张张酸腐又自满的脸上划过,就像吐着信的毒蛇,确认殉祭者的面孔。
他喜欢这一刻,让他们在死前尽情地谩骂和宣泄,如同家猫要残杀豚鼠前,先尽情耍弄,这给他一种无由来的居高临下藐视众生的感觉。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猎物。
他们现在越愤怒,待会儿他举起屠刀时,他们脸上的神情才会越精彩。
他计算得很精确,此间雅集上十七位士人,加上他们的门客学生,一共二十五人。除去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渊,实在无趣外,还少了一人。宁游。
东方冉知道宁游这个人向来独来独往,所以从最初骂战一开始,宁游就已经不知所踪了。也许是跟以往雅集上一样,在梅林深处随便找一个地方睡觉去了。
东方冉是一个讲究尽善尽美的人,这都是他棋盘上的玩子,少一颗都让他有种缺憾感。
于是他让赵岐在山前山后搜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影。在他得出宁游有可能已经下山离开的结论后。东方冉道:“月有阴晴圆缺,何况人世,算了罢。”
毕竟日头已经开始西斜,暮风渐起。他不能再等了。
他看向郢青遥。
郢青遥心知肚明,她转头望向一无所知的士人们,皱起了眉。
仙弈阁里总共三十七名百里挑一的铁鹞卫,对手却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和他们少得可怜的家丁护卫。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杀戮。
这士人声名不菲,完全可以多带一些护卫出门,至少还能在面临杀戮时挣扎一下,可是他们对大梁城太放心了。虽然九州烽火连天,诸侯纷乱,贼寇横行,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因为那个他们口中的乱臣贼子以强悍的武力保护着。
郢青遥觉得很讽刺,这群人一边看不上萧暥的手段和做派,一边却又对他铁腕治下的大梁城完全放心,乃至于出门赴宴只带五六名护卫,麻痹大意,才有今日之祸。
郢青遥:“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东方冉提醒道:“郢都尉,你是一名杀手。”
郢青遥目光明锐:“但先生也说过,我不像一个杀手。”
东方冉眼中幽光一闪。他明白了。
眼前这位铁鹞卫的副都尉身上还有些江湖中人的侠气。
东方冉也不勉强,用一只消瘦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既然如此,张伍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这个人刚愎自用,我担忧他会自作主张,郢都尉不如去接应他们。带他们撤出大梁。”
郢青遥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
主君有令让她辅助东方冉,这个疯子要屠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她不会参与,但也不会阻止。
同时,京城的情况也确实让她担心,她原本只让张伍带领他的弟弟张敢监督着京城方面的动向,张伍却提出向她要了七个人‘便宜行事’。她希望不会节外生枝。
郢青遥走后,东方冉漫不经心看了眼赵岐:“等会儿听到我的号令。”
“是,先生。”赵岐隐入梅林中。
东方冉转过身,悠闲地穿过一众愤怒的士人们,径直走到长案前。
案台上有一架古筝,东方冉拂袖坐下,好整以暇道,“我猜诸位也骂得累了,我给大家奏乐一曲,助个兴如何?”
众人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嚣张,侍郎郭怀立即跳了出来:“周常你这个……”
没等他骂出口,琴弦尖锐地铮然一响。
郭怀只觉得背后一道冷风刮过,撕裂般地一凉,他踉跄了几步,不敢相信似的回头。一把染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