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上去搭讪,却没发觉跟他说话的小内侍脸都红成了熟透的桃子,都不敢拿正眼看他。
萧暥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一身肃杀的煞气,人人对他如避蛇蝎。所以他和小内侍说话时便尽量地和颜悦色。
可他越是轻言低语,那小内侍就越是紧张,越是不敢看他。
那低柔倦哑的声音,融入秋日午后氤氲的桂花香里,稍不留神就会坠入那人眉眼间的山河风月中,害得那小内侍都不知道该看哪里,走路手该怎么放,脚该怎么迈。
从来就没遇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他带着如此沉重的镣铐,也不见他沮丧。
“陛下等你半天了,快点走!”杨拓抢上一步催促道。
等到杨拓急匆匆回到室内,就见皇帝指间正托起一枚镂空鎏金的绣球。
——那漆匣的锁不知怎么打开了!
这是朱璧居容绪先生最新设计的趣玩,镂空的铜球有荔枝大小,四周雕琢精美的富贵牡丹,里头装着一枚凝香丸,受热后会一点点融化成油脂,散发出馥郁迷幻的香气。
不仅颇有情调,观赏性还很强。
金蕊牡丹是王氏家纹,雕琢在此物上面,可见这在容绪眼中是一件供玩赏的艺术品。除此之外,漆匣里还有一些如金钩,灯台之物,摊在桌案上可谓琳琅满目。
武帝扫了一眼那些五花八门的器具,明知故问道:“这就是杨司察的办刑用具?”
杨拓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卑职……卑职愚昧。”
武帝冷笑着把那金钩掷于案上,这么点场面就能让杨拓几欲崩溃,这鹰犬还缺乏历练。再看萧暥,面不改色。
只是月余不见,那人看起来更为清减瘦削了,显得囚服都过于宽大。武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在案前纸上执笔丹青,寸寸描摹。
这一个月来,他提笔画江山,画漫天风雪,画战马奔驰,画关山万里,却唯独画不出斯人,画不出斯人眉间风月眼底冰霜。
原来三千世界,万里山河,都不过是一人的陪衬。
武帝无心再理会杨拓:“你去门口守着罢,朕有几句话要问萧将军。”
既是鹰犬,便去守门。
杨拓如获大赦,赶紧招呼几名署吏都退到门口,恭恭敬敬地跪着候命。
刚才那名小内官端着漆盘进来,将饭食搁到大案上。
“将军先用膳。”皇帝道。
萧暥也不客气,但是脚上拴着铁链,坐下不便。
大雍朝士人要么正座,要么盘膝,萧暥脚踝上的铁镣就显得很是累赘,所以他干脆就坐在了巨案上。
那铁力木巨案还不及胡凳高,却是象征着帝国杀伐刑狱的大权,被他大咧咧坐在屁股底下,就颇有点藐视威权的意味了。
杨拓瞠目结舌,当着皇帝的面他还真敢坐。由此看来此人从前剑履上殿,嚣张跋扈的传闻不虚。
正是菊艳蟹肥的秋季,肥硕的蟹黄配上一壶上好的桂花酿。武帝知道,萧暥吃饱了后好说话。
萧暥放开吃喝,边吃还边琢磨皇帝此来的意图,这应该不是断头饭吧?
好像是皇帝有话要问他?
白花花的蟹肉沾着老陈醋,有点酸,醋里最好再放点儿糖,永安城的桂花糖最香甜了,只可惜再也尝不到了。
他心里遗憾地想,手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那个玲珑的金球。
结果不知碰触了什么机括,咔哒一声铜罩滑落,里头的凝香丸滚了出来,滑落到席上,兀自滴溜转着。
杨拓见状几欲气绝。此人吃个饭怎么还要作怪?
萧暥好奇地捡起那犹如羊脂般的金色膏丸,这莫不是古代帝王吞服的金丹?
谢映之说过,术士炼制的金丹很多有毒,长期服用于身体有损,但是却能在短期内使得人神清体健。就相当于把人的体能激发出来。
他常年征战,一身伤病,如今已跨不上战马了。
但是,山河风雨,外患未歇。
当年横云岭走脱了赫连因,他一直耿耿于怀。
他摩挲着那雕琢精美的金丸,心里开始暗暗打起了盘算,这东西吃了真的能提振气力?
但怎么觉得有点油腻啊?
凝香丸触及肌肤开始软化,有金色的油脂溢出,顺着莹润的指尖淌下……
武帝顿时感到呼吸都不畅了,他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朕今日来是有件事想问将军。”
他凝目注视着萧暥,“瞿钢,丙南率锐士营余部去向不明。萧将军可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萧暥一诧:已经跑了?!
他简直想击掌而起,好小子,跑那么利索!
咳咳……
他心绪起伏牵动旧伤,加上刚才又嘴馋喝了酒,胸口阵阵隐痛,皱着眉一阵低咳,单薄的囚衣下勾勒出清削骨感的轮廓。
皇帝看他的目光霎时更深了几分,想伸手为他顺气,又忽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