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冰冷的墙面抵着掌心。
这竟是一条死胡同。
五皇子暗骂一句,拔腿原路返回,可还未跑几步路,耳畔突然传来可怖的低吼和咆哮声。
黑暗中两团绿光步步紧逼,巷口死死堵着一只凶恶庞大的狼犬,饿了几天似的朝他垂涎,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不、不快来人啊!救命!”
五皇子吓得双腿发软,当即就瘫坐在地上,面容狰狞地艰难挪动,喊得喉咙都沙哑破裂。
只可惜,今日天香阁的笙箫鼓瑟之声格外响亮,一浪又一浪地袭来,很快就将他的声音淹没。
那歌舞韵律愈发急促激烈,狼犬也好似受了刺激,骤然间按捺不住地扑了上来,不管不顾地压制着五皇子,肆意撕咬着他的血肉。
血腥气在巷子里弥散,五皇子身子本来就虚,又从未受过这种苦,此刻身上就像压着一座山,只能徒劳地挣扎。
然而他越是如此,就越是挑起狼犬天性中制服猎物的渴望,锐利的齿尖和爪子更是疯狂地袭击,一道道伤痕在他身上绽开,鲜血溅了满地。
与此同时,阁楼之上一片安宁。
月色倾洒,悦耳动听的丝竹声传来,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众人皆是看得大快人心,唯独陆景幽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抬眸俯视,眉心微微蹙起,似是不甚满意。
“这茶的味道太淡了,要再加些料才好。”
他冷不丁出声,疾风想当然地要去再煮一壶,却被沈文檀拦住,眼神瞥向另一侧。
只见陆景幽悠闲散漫地踱步到楼台边,负手欣赏了几眼,忽而眸光闪过一丝狠厉,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眉峰一挑就径直丢了下去。
似曾相识的腥臭之气铺散,原本狼犬见五皇子难以下口,正有些兴致缺缺,此刻一闻到这种气味,陡然间打起精神,眼中绿光比方才更加明亮骇人,使劲将五皇子甩出去几丈远,随后又扑上去狠狠啃咬。
惨叫之声愈演愈烈,侧耳聆听更为清晰,陆景幽却餍足地轻笑出声,眉眼在晦暗月色下昳丽惊艳。
疾风和沈文檀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只好小心翼翼道:
“主上,身子要紧,先处理下伤口吧。”
陆景幽低低应声,却依然不肯用那些伤药,而是一把夺过疾风的匕首,慢条斯理地放在烛台上烧着。
火光潋滟,打卷的火舌舔舐着冷铁,将刀锋炙烤得通红一片。
陆景幽在火焰背后扬起下颌,眸光随着火光跳动,如暗夜中闪烁的星辰流光,纤长的眼睫投下阴翳,遮掩着眼底愈发浓烈的笑意。
他缓缓转动手腕,待到匕首烧得滚烫才从烛台上移开,面无表情地对准溃烂的伤口划下去。
锋利铁刃刺开化脓的皮肉,黑红鲜血顺着手指流淌,染红了脚下的木板,衬得他肤色冰雪般冷白,恍惚间不太真切。
眨眼的一刻,最要紧的几处伤口都被他手起刀落的处理好,看得人胆战心惊。
可陆景幽并不这样想。
他静静阖上双眸,耳畔凄惨的哭喊声仿佛变成美妙乐曲,一下下刺激着他的神经,伤口的剧痛也变得酥痒发麻,抚慰着他焦躁的心情。
一切都是那样和谐美好,让他沉醉其中,兀自享受着不愿醒来,眉眼都弯了起来。
冷汗打湿了他额角碎发,黏腻地贴在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再淡淡覆上一层清寒月光,更似长夜邪祟般遥不可及。
直至惨叫声渐渐微弱,好似那人已经奄奄一息,他才略带不舍地掀起眼帘。
“哗”的一声,匕首破空飞出,精准地落在狼犬的身上,疼得那畜生猛然抽搐,嘶吼着倒了下去。
五皇子终于能顺畅地喘一口气,再也顾不上其他,提起裤子连滚带爬地逃离。
他茫然回望,楼台之上空无一人,只能依稀看见一片玄色衣角。
不知为何,巨大的恐惧猝然攥紧他的心脏,吓得他再不敢回头,赶忙跑出了小巷。
侍从见了他大惊失色,上了马车就打马飞奔,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陆景幽伫立在帘幕之后,眺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许久都未动弹。
“你从未这样沉不住气。”沈文檀有些诧异,压低声音道。
回想这么多年,陆景幽极少主动出手,这回实在是反常。
不过他察言观色,一甩折扇就闪过一个念头,看透了似的弯起桃花眼,笑着问道:
“你今夜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
“就你多话。”
陆景幽冷冷打断,侧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这次太过明显,恐怕她会猜出来。”沈文檀也不恼,笑意又暧昧了几分。
陆景幽脚步一顿,却并不见担忧慌张,几不可查地勾唇道:
“那就让她猜出来吧。”
如此,他们又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