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帐的时候,赵英与赵平锐利的目光同时盯在了他身上。
身为帝室贵胄、赵氏子弟,对耿安国这种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自行其是乃至擅行征伐的一方节度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的。
他们对耿安国有本能的厌恶。
所以这一刻他们很想看看,赵宁这位皇朝太子,他们眼中近乎无所不能的绝顶高手,要如何敲打这个佞臣,给予对方足够深刻的教训。
“耿安国参见太子殿下!”
耿安国兀一进帐,便高喊着大礼参拜,他不曾穿戴甲胄,行大礼的时候没有半分滞涩。
赵英、赵平暗暗撇嘴,耿安国的态度虽然恭敬,但这在他们看来都是场面功夫,不值一提。
赵宁抬了抬手:“起来吧,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入座吧。”
耿安国致谢之后,没有任何忐忑紧张之情的,自然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赵宁之下,左首的位置坐着黄远岱,而后是赵英赵英,其次是范子清。
赵英、赵平见赵宁不仅没有训斥耿安国,反而还让他落座,一个瞪大了眼睛,一个面露惊诧之色,都不理解赵宁为何这么轻巧的放过对方。
这就更不必说,赵宁还说对方“辛苦”——这厮有什么辛苦的?
赵宁好似能一眼看穿赵英、赵平的心思,笑了笑,“自我在乾符末年放弃军权,耿帅便一直跟我有频繁的书信往来。
“他带着梁山营反抗前义成节度使,我也是赞同的,而后跟张京大战于曹州一线,扼制张京向齐鲁进军的步伐,亦在我的授意之内。”
赵英与赵平一阵愕然。
耿安国主动解释:“国战时期,耿某就已被太子殿下所折服,下定决心要一直追随太子殿下,故而始终跟殿下保持着紧密联系。
“国战后齐君无道,帝室遭受不公,耿某就曾多次给殿下去信,而后反抗军征战河北,耿某多次请命在郓州起兵呼应。
“只不过殿下对郓州另有打算,所以一直没有让耿某以反抗军的名义举事,哪怕耿某成了义成节度使,都没有让耿某公布自己效忠大晋皇朝的事实。
“这是因为殿下很清楚,在朝廷进行革新战争,河北河东之外众藩镇都各行其是,王师暂时又不能出征的情况下,耿某一旦表明立场,自身与义成军都极可能很快遭遇不测。
“事实证明殿下所虑不差,且不说外部势力,单论义成内部的隐患,都差些让耿某翻船。
“而正因为耿某没有表明立场,这才能堪堪稳住义成军,若是老早就宣布效忠朝廷,只怕早已万劫不复!
“这回殿下挡住了杨氏北上的高手强者,绝了义成军内部隐患的外援,耿某终于能在黄先生到来的时候,宣布义成的立场,襄助王师征讨中原的大计!”
听到这里,赵英目瞪口呆,赵平亦心神震动。
原来耿安国、义成军还有这等秘辛。
想到赵宁竟然那么早就对郓州有所布局,而且布局确实成功了,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一起看向赵宁,眼中充满敬佩。
与此同时,他们对耿安国的印象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对方从一个割据一方见风使舵的佞臣小人,变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的不世忠良。
这让他们再看耿安国时,眼中都带上了浓烈的亲近、信任之意。
接下来,赵宁与耿安国叙谈良久,期间赵英问了无数问题,渐渐对耿安国也充满尊重,赵平相对稳重,但也听得聚精会神。
末了,耿安国离开大帐,回城中准备大宴——今晚赵宁要见义成的高级官将,以及城中的仁人志士,这些人都需要耿安国去安排。
因为反抗军明日就要开拔,营中需要准备,范子清亦有军务得主持,暂时离开了大帐。
帐中只剩下赵氏兄弟与黄远岱时,赵英发自肺腑地感概道:“想不到耿帅身居高位,竟然没有被权势腐蚀心智,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
“我更想不到,原来郓州始终都是朝廷的,王师渡过大河不会有丁点儿意外,大军进入中原亦不会都半分阻力!”
赵宁瞧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赵英察觉出赵宁的不以为然,疑惑地怔了怔:“大哥,我说错了?”
赵宁道:“错了一半。”
这回不仅是赵英疑惑,连赵平都满脸不解,“难道耿安国不是绝对的忠良,郓州不是牢牢把控在朝廷手里?”
“当然不全是。”赵宁并未直言,而是指了指黄远岱,示意他俩去问对方。
“耿安国撒了谎?”云里雾里的赵英与赵平,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黄远岱。
黄远岱呵呵笑着道:“耿安国没有撒谎,他的确跟殿下有书信往来,而且确实很频繁,凡有要事都会请示——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黄远岱身为一方节度使,想要在这个局面诡谲的烽烟乱世,保全自身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为了让义成生存下去、发展壮大,必须要学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