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参:“这,应该不会吧,毕竟陛下也在。”
博阳公主眯起眼,迎着阳光望向不远处的天子。
皇帝也已经出了御辇,就站在前方与近臣说话,从行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不耐烦。
但天子身体也不算强壮,所以还披着一件大氅防风。
皇帝想要塑造自己善待先帝血脉的名声,并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正统性,让人更多地记住邦宁公主,及其亲弟弟、父亲两位先帝,逐渐淡忘扶持他上位的权臣赵群玉,他要与赵群玉做一个彻底的切割。
博阳公主不是不知道兄长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她的不快。
血缘上说,即将归来的邦宁公主是她的堂姐,博阳公主没有亲姐姐,堂姐应该是最亲近的,但博阳公主可以预见,以今日的规模排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长安城最煊赫风光的公主,一定是邦宁公主,而不是她博阳公主。
“你说,陛下会给我这位堂姐另外赐婚吗?”博阳公主又道。
“下官不晓得,殿下觉得呢?”林参知道她只是要一个捧哏的,便老老实实一问一答。
“应该不会。我这位堂姐是要回来做活牌坊的,就算再嫁,也不能嫁世家了吧,毕竟皇兄不喜欢世家,可要是嫁给庶民,又免不了让人议论陛下苛刻。”博阳公主轻笑出声,“你看,长安这样繁华,天下奢华都在此地,我堂姐才二十六岁的年纪,却就要在这华丽的囚笼里孤寡一生了,我想想都有些可怜呢。”
林参心道你这语气可不像是同情。
但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就闭嘴静听。
博阳公主说着说着,自己倒有些出神。
她想起许多年前,跟堂姐的见面。
当时她随兄来京城,如乡下进城,即便是宗室郡主,地方与京城的繁荣也是不能比的,这里汇聚了五湖四海列国商人,有数不尽她从未见过的珍奇宝贝,小小年纪的博阳公主直接看花了眼,局促失措,是她如今唯一的记忆。
但邦宁公主章玉碗,那个时候还叫隆康公主,她是这些混乱记忆里少数让博阳公主印象深刻的。
对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简单束起的高髻上面那朵宝石金花,却是博阳公主之前从未见过的精致,那红色如血的宝石在日光下似乎还会荡漾流淌,看得人目光着迷,更不必说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竟还有她从未听过的布料。
这才是帝国公主的排场啊!
博阳公主当时便作此想,她那时候根本不曾想过自己兄长还能登基,对于章玉碗也嫉妒不起来,只是极为羡慕与着迷地望着自己这位堂姐,心中忍不住将自己代入——若是自己也拥有这些东西,恐怕轻易就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焦点。
她对堂姐的一切都倍感好奇,甚至因为章玉碗这个名字问过父亲。
“为何陛下要给堂姐起这样一个名字,玉碗玉碗,哪有公主用碗来当名字的,岂不是显得有失身份吗?”
父亲失笑:“你当陛下就是当个碗来起名么,这名字是有讲究的,明珠一捧照天地,玉碗春华洗乾坤。公主的名字是取自这两句诗。”
博阳公主也不算博览群书,但名家诗词还是读了好一些的,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这两句诗的来历。
父亲这才解答:“是陛下年轻时所做,他以明珠玉碗意象入诗,大有扫尽乾坤净天地的意思,我当时正好就在他身旁,亲眼看着他随口念出来的。”
当时也在场的博阳公主兄长,如今的永和帝很讶异:“可我看陛下如今不像锐意进取之人。”
父亲不以为意:“哪个少年不意气风发,气吞山河,陛下也一样,只是人总要长大,面对现实的……”
回忆有些遥远缥缈,因为她父亲也去世有许多年了。
博阳公主从惘然中回神。
旁人听见邦宁公主名讳,恐怕都会想到“玉碗盛残露,银灯点旧纱”这样绮丽的句子。
只有她和兄长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
明珠一捧照天地,玉碗春华洗乾坤。
章玉碗。
以年轻时的意气理想为儿女起名,这是何等之高的期盼与厚爱!
这些点点滴滴融入情绪,也是博阳公主嫉妒的原由之一。
她想,她要是当时没有去问父亲就好了,说不定自己就只当那是个“玉碗盛残露”的普通名字,还不至于生出羡慕来。
“殿下,马车入城了!”林参小声道。
博阳公主定了定神,望向入城的车队。
铺地的红毯从皇城宫门延伸出来,直到皇帝前方不远。
而马车就在红毯前方停下。
婢女掀开车帘,万众瞩目的马车主人从里面步出。
的确是万众瞩目。
三公九卿,王室宗亲,勋贵臣工,连带数万禁军,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落在从马车里出来的女子身上。
离远些的,只能遥遥看见一个红色身影。
离近些的,如博阳公主等人,自然也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