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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读故事的人,结果将自己读困了,眼皮困乏地闭了又睁开,书从膝上滑落,脑袋向侧边倒过,没有预想中的落空。
他不知什么时候坐近的,坐得很近,得以用肩膀接住女孩。
肩上落了些重量,心里也倏然被填满了,此刻,闻玉才对冬天的阳光有了实感,手指触摸到她的手,弯起唇角,先溢出一点笑容,随后再也按捺不住,像先前得到糖果的孩子那样开心。
很温暖,她的手。
“乌喃。”
他轻轻喊了一句。
“乌喃。”
是乌喃啊。
他的满心所求,等了又等,在此刻终于有了实感。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他等了很久很久,起初想,她只要活过来就好,后来想,她为什么不来呢。
他那时才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常一个人坐在禅房里,唯有梵音与自己作伴。
那段时间可真难熬啊,可是想着她,也熬过来了。
师傅恨铁不成钢,问,倘若下半辈子都如此度过,值得吗?
“她好吗?”
“她好,就值得。”
大概是前十几年活得不似同龄人,太大彻大悟,无爱无恨,以为万事万物皆可放下,少年人的心动也是。
其实从未放下。
他这样的人,不轻易爱人,一旦喜欢,就走入死胡同,偏执不回头。
那会儿,有新来的小和尚听师傅讲《石桥禅》的故事:阿难对佛祖说自己喜欢上了一女子。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小和尚听故事入神,问:师傅,阿难是谁?
师傅轻叹,不言语,掌心握着佛珠,遥遥一指。
树下正站着个少年,低眉垂目,风吹花落,久久没有动。
“那儿就站着一个。”
世上多得是阿难,却没想到,最智者,也是阿难中最最痴的一个。
乌喃睡了好长的一觉,迷蒙之中,被电话铃声吵醒,猛地坐起,是徐艾打来的。
挂了电话,少年突然问:“是你妈妈陪你来的吗?”
“对。”
那就好。
闻玉想,她一定很开心。
“等一下。”
他在口袋里翻找出一颗糖果,摊在手心,说:“请你吃。”
乌喃接过糖果,匆匆离开,在医院大厅找到徐艾。
徐艾说医生让做胃肠镜,听别人说难受,不敢做,先开点药吃吧。
坐上公交车,乌喃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糖,才发现是话梅味的。
她喜欢吃话梅味的东西,陈灯一直说她口味奇怪。
巧合吗?
他偏偏留下了这颗。
酸甜的滋味蔓延在口腔,乌喃被阳光刺得眼泪汪汪,半阖眼睛用手挡着,忽然哎呀一声。
“妈妈,我把栗子忘在医院了,还没吃完呢,好浪费。”
“还想吃吗,想吃妈妈再买点。”
“不吃了,中午还要吃饭呢。”
“中午擀面条吃,你不是喜欢吃……”
无事发生,闲话家常,偶尔怀念从前,为当下的拥有而满足。
这是冬日里最最平凡的一天。
乌喃喜欢这样平凡的日子。
他们都好,她也很好。
乌喃休息两天就去学校了,不想落下太多课程。
最高兴的是倪莞,课间拉着乌喃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这两天数学题我都不知道问谁,你快教教我。你的脚好点没,我要是你有你的成绩,这么冷的天,我非得在家躺个够……”
乌喃托着下巴笑,正见窗外树上的叶子几乎要掉光了,像是找夏天借来的青春,到了期限,要全部归还。
这一年也要过去了。
去年夏天醒来,乌喃缓了很久才接受自己活过来,并且成了另一个“乌喃”这件事。
也想过要回来,回来找他们。
犹豫种种,还是作罢。
竞赛的事停了两天,没有和宋清焉加联系方式,想来他也不想跟自己有过多交际。
还是等脚好了再找他吧。
下午上课时,发生了一件事,倪莞课上被物理老师训斥了,大概意思是说她这么久了都没有进步,问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边上坐了成绩这么好的同桌,也不知道学习学习。
物理老师虽然平时脾气不好,但也会注意分寸。
可能是上课前接了个电话,走出教室后两分钟,再回来,明显眉头皱起,郁郁烦躁。
倪莞红了眼睛,泪珠啪嗒啪嗒落在试卷上,瞬间湿了一小块,这一小块变成深色的地方,可能会留在心里,很久也无法归于原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