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又退了好几十步。
如此数次,那道人这才不再开口让人们再往后退,隔了少说百米的众人安静看着不远处的背对着他们的道人,风吹而过,那道人鬓角黑发微微扬起,墨色的发梢带了些微的赤色,玉簪束发,道袍染赤,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狂傲和冷静的邪异。
齐无惑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
本来欲要将此烂陀寺彻底毁灭淹没便是,只是他抬起手的时候,忽而心神微动——只是抹去一次烂陀寺,还不够,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佛门进犯,需要留下一個巨大的印记,用以震慑,才是正确的道路。
如何做?
如何道?
如何震慑?
一股霸道至极的剑意冲天而起,剑鸣恢弘,血海翻腾,道人持剑朝着前方劈斩。
剑气如瀑布,轰然砸落而下。
一气呵成。
旋即收剑,缓缓转身,道:“走吧……”
“贫……”
他想要说贫道,但是声音顿了顿,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上清洞玄真君】,而非是太上玄微真人,于是微微抬头看向前方,声音冷淡漠然道:“吾来送尔等回京,之后自有人负责你们的事情。”
众人虽然感激他出手相助,但是其手段过于暴戾,杀戮极盛,心中自有恐惧。
当即面色微白,道:“多谢剑仙。”
道人冷淡道:“受人之托罢了。”
众人唯唯诺诺,没有说什么,自也没有继续道谢,道人只是往前走去,众人自也散开,眼底的恐惧惊惧,更在感激之上,齐无惑并不在意这一点——人之为人,很多时候难以窥见全貌,众人见他救人之相,也见他无边杀戮之相。
一者恩,一者惧。
二者并行,因而冲突,如是而已,并无奇异。
只是在这个时候,忽而有一只小手拉住了道人的手掌。
暖暖的,一个脸庞脏兮兮的孩子拉着道人的小手指,摇了摇,他脸庞很久没有清洗,带着脏脏的痕迹,头发也乱糟糟的,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无比灿烂温暖,也明净纯粹的笑容:“谢谢你,道士叔叔!”
“救命之恩,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学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话本,一本正经地道谢。
血袍道人忍住自己抬起手在孩子头顶揉一揉的冲动,只是缓缓收回视线,冷淡道:
“随你。”
孩子却不以为意,笑着灿烂温暖。
道人冷哼一声,袖袍一拂,无边血海冲天而起来,在天穹之上翻卷滚动,血浪滔滔,自有一番震慑人心魄的恐惧感,旋即忽而旋转,尽数飞入道人袖袍之中,消失不见,齐无惑随意抛出一点血光,血海之水在虚空之中化作一艘巨大的船只。
一时间倒是有些恍惚了,当时老师带着自己前去牵牛宿横渡星河时用的神通,而自己现在也可以用出来了。
将这数百人尽数都装了,冲天而起的船帆打开,樯橹在虚空云海之中摇动。
巨大的船只缓缓驶向了京城,这无边血海之中,承载着的却是希望。
少年道人站在船头,心中明悟越是清晰。
法无正邪,血海为邪法,用之正则正;佛法为正法,用之邪则邪。
如此,亦可称之为阴阳轮转。
原来如此,老师,我明白了。
这人间修行,亦是处处皆太极。
这一日,人间神武九州百姓皆见到了有一艘血海巨船,行于九天之上,将诸百姓皆送往到了人间,其中多有先前数年间失踪之人,有些人的亲人几乎以为他们都死了,而今重逢,自是泪流满面不提,那血船复又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百姓详细论述为诸僧人所囚之事,自是天下哗然。
后数十日,百姓皆被秦王李威凤妥善安置,备以盘缠包裹,送还诸家,此事渐渐不为惹人所知。
而后数十年,四海升平,人间有道行走于世,口中干渴难耐,入一村落讨口水喝,只为求水,却为村镇之人热情款待,道人讶异,见村中家家户户,拜一塑像,为木质道人,涂饰红漆,穿血色道袍,神色冷淡,腰挎双剑,脚下血海。
神色清冷,却是有无上正神气度。
询问其名。
答曰——祖曾为其所救,代代立长生碑,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血海道君。
未曾当面道谢,委实羞愧,常念此过,遗憾此生。
唯愿后人知此仙神。
“是为了求保佑吗?”
那道人好奇询问。
“不啊。”
还活着的一个老人听到询问,眯了眯眼睛,仿佛又回到哪一个白天,穿着血色道袍的道人在前面站着给自己挡住了刺骨的冷风,但是他却能看到温暖的太阳和人间城池升腾起来的,温暖的炊烟,老者笑起来了,他温和地回答道:“他或许不在意那一件小事,我们却不能不在意啊。”
“我们只是不愿意忘记他曾经救过我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