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节,颜卓稍抬了抬头,暗暗觑了凌王一眼,见他仍是敛眉沉思的模样,便知只到这一层,还不够,便继续往下说:“那些物件儿,我等也试着追查了来源,只是,那些物件儿,有些陈旧,虽则寻到了几件物品的出货铺子,但中间易了太多手,终究未能查明,究竟是如何到了韩青见手中,但以他的俸禄和家底,确实不足以支撑他买得这些东西,是以……秋官以为,应有受贿之嫌。”说到最后一节,颜卓有些底气不足,因为收受贿赂这一项,从秋官掌握的证据来看,定罪,为时尚早。以凌王殿下这剖有些较真的性子,肯定还要追问。
“收受贿赂,查不到何人相送,便定下罪责,有些偏颇。颜司空,这就是秋官不谨慎了。”
果然有这一句。颜卓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回道:“殿下说得是。既然此番要重查,秋官上下,自当筛漏查缺,将此前未尽之处,一一查明。”
等三人重新回到此前谈案子的静室之中,再次落座时,颜卓额上都见汗了,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斟了碗微凉的茶水,喝掉了。见颜卓在凌王跟前吃瘪,房千解心里暗爽,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雪翼顾不上颜、房二人的眉来眼去,只暗暗思忖,韩青见与繁星脱不开干系,繁星价贵,定然和大额银钱往来脱不开干系,韩青见的大额银钱往来,能查到记录的,就只有当铺,那当铺会否和繁星扯上关系?想到此节,雪翼当即道:“颜司空,那十七张当票,可否借本王一观?”
“殿下客气了。”颜卓一面说,一面手脚麻利地自匣中取出当票奉至凌王跟前。
雪翼接下当票,拿在手中一张张地翻看。城南鹊记、城东运当、城北汪氏当行三家铺子,都是王都数一数二的大铺子,每家的当票都有各自的防伪手段,从纸到墨到印鉴都有秘法。十七张当票,四张鹊记,六张汪氏,七张运当,七张运当的单子上签出来的钱数,恰好占总金额的一半。雪翼抽出一张运当的单子,指着单子最边缘处的一处只有一半的花形红色印鉴,问道:“这印鉴,是只有一半?”
颜卓探头看了一眼,回道:“是,这是运当防伪的手段之一,当铺柜台中存的本票与当户手中的客票拼在一处,盖上这印鉴,若两两拼成,就是一朵十重瓣,花瓣有两层的花形。这种防伪手段并不稀奇,殿下看,鹊记这单子上也有,能拼成喜鹊衔梅的图案。”
雪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略了鹊记的单子一眼之后,仍看着运当的单子上的印鉴,这印鉴,是繁星花的图样。茳承刻意提醒自己留意这形状,可见,他早料到此番查案,会遇见,那他会否晓得“运当”背后的勾当?此节已不宜深想、深查,雪翼凝眸看了眼前的当票一阵之后,才问:“这几家当行,查了吗?”
被问到此节,颜卓与房千解心照不宣地碰了碰眼神。这三家铺子,背后沾带的势力,均在朝堂,还真不好往深里查。若在跟前的是太子或是珺王,这些事儿点到为止也就够了,但偏生,在他们跟前杵着的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连当今太子和陛下面子都要看心情给的凌王,这就……相当难办。于是,房千解与颜卓开始有来有回地使眼色。
这厢二人尚且没用眼色来回出个定论,那头凌王已察觉异常,伸手在案前轻轻扣了两下,温声问道:“怎么,有难处?”
岂止是有难处啊……颜卓十分心虚地垂着头,糊弄人的车轱辘话在嘴里倒了几遍之后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道:“这几家铺子,都是财力雄厚,在王都开了数百年的大铺子,与朝中重臣,乃至三,三姓,都有些来往与瓜葛,因此,要往细里察,恐怕,会有不小的阻力。”
听到这一层,雪翼倒也没觉得意外,他在朝时间确实不长,朝中关系也走得生疏,这些不好摆在明面儿上的规矩里,他所知的,不足十之一二。眼下,若非他还有个四军统领,皇四子凌王的赫赫身份摆在这儿,颜卓怕是还不会轻易将这三家铺子的底透出来。
若在以前,自己肯定会和这三家碰一碰,看看里头究竟还藏了什么事儿,但如今么……没必要了。思忖到这一节,雪翼心思便松了下来,道:“颜司空也太较真了些,本王不过随口一问,这几家铺子,若是生意清白,自然不必浪费精力。陛下翻此案,是要立省台府的规矩。”
听到这一节,房千解后脊一凉,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等凌王发话。
“所以,追溯韩青见收受贿赂的始末,排查此事究竟还牵扯到别的什么人,才最紧要。”
这个虽然也不好查,但总比去摸三姓的屁股强,于是颜卓与房千解连连点头应是,表示义不容辞,而后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凌王。
凌王走后,颜卓终于得空拿了块帕子,沾了点水,擦了擦一脑门儿白毛汗。房千解也忍不住展开双臂,抻了抻脊背,一面抻,一面问颜卓:“你听出凌王殿下的意思没?我总感觉,殿下想查的,好像不仅仅是他嘴上说的那点事儿。”
颜卓翻了个白眼,道:“殿下想查,跟咱们能查,那不是一个事儿。这事儿,查到殿下说的那个份儿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