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朦朦胧胧醒来的人支起轩窗,就见漫天飞雨中,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出城而去。
大梁城
月光如霜,落在大片连绵的屋脊上。
今夜是上元节,原本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出了这档子事,别说灯会了,整个大梁城都宵禁了,街巷里静悄悄的。
这节过的冷冷清清,萧暥窝在被褥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魏西陵远在江州,谢先生夜不归宿,云越把他的猫借走了……每当过节他就是一个人,果然逃不了原主孤家寡人的宿命。
唯一让他舒服的是这被褥。这丝被是容绪过年新送给他的。他畏寒怕冷,容绪给他订制了轻软的蚕丝被。这回不是芭比粉,而是糖果色。
容绪果然是调制香料的行家,投其所好,丝被闻起来也有一股带着阳光香喷喷的甘甜气,闻得他怪馋的。就在这香香甜甜的气息中,他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咬着被角睡着了。
梦里,永安城下着雨。
早春寒凉,窗户却大敞着,萧暥看到自己穿着崭新的袄子,像只小猫一样巴巴地趴在窗沿上,等雨停。
漫天的飞雨霰落到幽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显得楚楚可怜。
一年也就一次上元灯会,下雨就没有了。没有五颜六色的华灯,没有热闹的人群,没有漂亮姐姐看了。
雨越下越大,他正无精打采地从窗台上滑下来,回头看到魏西陵装束齐整,让人备了车马。
“西陵,你去哪里?”他眨着眼睛问,
“今晚灯会取消,但永安城不宵禁。”魏西陵说的像是另一件事。
萧暥眼睛一亮,马上反应过来,言外之意,不宵禁就是可以出去玩了,官方的灯会取消,民间要不要挂灯游玩,不受限制。
他眼中闪出点点星光来:“西陵,永安城里好玩的地方你不熟。”
他踮起脚尖:问我问我,大哥给你领路!
正如他所料,虽然没有灯会,但是沿街的商铺前、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长街上绵延的灯火,一眼望不到头。
雨雾氤氲中,游人熙攘,一顶顶五彩缤纷的伞川流不息。
地上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魏西陵一手打伞,一手抱着‘大哥’。
夜深了,那小狐狸趴在他肩上打起了瞌睡,粉嫩的小脸贴着他颈间,手里还提着一盏兔子灯,他打着盹,那灯也一跌一跌的。
湿漉漉的砖石地上倒影着琳琅满目的街市,一夜繁华如梦,分不清天上人间。
……
萧暥一觉醒来,梦中五颜六色的伞让他出了一会儿神。依稀记得那人肩头带着夜雨的清寒,却让人安枕入睡。
细想起来,好像也就是从那一年后,永安城的上元节,下雨都不再宵禁。
不知道此刻的永安城,是否和年少时一样斑斓入梦?
永安城郊有一片湖,夏天的时候,湖里都是碧绿田田的荷叶。不时有渔舟出没其间。
孟秩带路,很快就回到了湖边的草堂。
竹篱小径依旧,暖黄的灯光从轩窗里透出,就像他初来时那样。
魏西陵让十余骑外围候命,自己带着孟秩和几名亲兵进入草堂。
一进门,孟秩就怔住了。
草堂里空无一人,只有破旧的席案。案头有几卷凌乱的简书,地板上结着层灰,落叶随意飘洒堆积,角落里还有张破旧的渔网,在雨中散发出淡淡的霉朽味。不知道多久都没人问津了。
孟秩觉得自己仿佛像话本里的穷书生进了一个山精鬼怪变的洞穴:“主公,我没记错……这位先生确实住在这里……可,可怎么会……”
魏西陵径直走到案前,马鞭拨开案头残破的书卷,凤眼中流过冷冷的光,“搜。”
四处火把闪烁,沿着湖区都被封锁搜查。
湖中,远处,一条渔船荡在黑沉沉的水中央。
呼延钺望着岸上闪动的火光,不可置信道:“魏旷怎么会这么快查到这里了?”
他刚捉到了一只可疑的野猫,还来不及查,魏西陵就率军把草堂给围了。
黑袍人伫立船头,眺望着岸上的火光,淡淡道:“魏西陵处事严谨,他必定怀疑到了孟秩,是我疏忽了。”
他轻叹道:“可惜了。”
呼延钺问:“主君可惜什么?”
“可惜魏将军如此俊杰,我只能隔岸遥望,不能一见。”
呼延钺不解了,“既杀不了他,见他做什么?”
黑袍人纠正道:“雨夜除了杀人,可做的事就多了。”
雨中,他的声音轻如落花,“比如闲谈,对弈,品茶。”
呼延钺蓦然怔了怔,还是不懂,觉得主君到了江南这两个月,说话总是云里雾里,就像这江南的天气,总是烟雨溟濛,像是隔着一层雾气,让他捉摸不透。
他放弃了思考,转而问道: “主君,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黑袍人淡漫道:“恐怕我们已不能再